作者:李白
弃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;乱我心者,今日之日多烦忧。
长风万里送秋雁,对此可以酣高楼。
蓬莱文章建安骨,中间小谢又清发。
俱怀逸兴壮思飞,欲上青天览明月。
抽刀断水水更流,举杯消愁愁更愁。
人生在世不称意,明朝散发弄扁舟。
注释
①.此诗选自《李太白全集》(中华书局1977年版)卷一八。《文苑英华》题作《陪侍御叔华登楼歌》,则所别者一为李云,一为李华。李白另有五言诗《饯校书叔云》,作于某春季,且无登楼事,与此诗无涉。诸家注本多系此诗于天宝十二载秋,然于"叔华"、"叔云"均含糊其辞。待考。《新唐书·李华传》:"天宝十一载迁监察御史"。《新唐书·宰相世系表》二上:赵郡李氏西祖房景昕子仲云,左司员外郎;叔云,监察御史。宣州:今安徽宣城县一带。谢朓楼,又名北楼、谢公楼,在陵阳山上,谢眺任宣城太守时所建,并改名为叠嶂楼。李白于天宝十二载(753)由梁园(今开封)南行,秋至宣城。李白另有五言诗《秋登宣城谢朓北楼》。饯别:以酒食送行。校书:官名,即校书郎,掌管朝廷的图书整理工作。叔云:李白的叔叔李云。个别字的读音:朓(tiǎo)、饯(jiàn)、校(jiào)
长风:远风,大风。
②.酣(hān)高楼:畅饮于高楼。
③.蓬莱:此指东汉时藏书之东观。《后汉书》卷二三《窦融列传》附窦章传是时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藏室,道家蓬莱山"。李贤注:"言东观经籍多也。蓬莱,海中神山,为仙府,幽建安风骨经秘籍并皆在也"。建安骨:汉末建安年间,"三曹"和"七子"等作家所作之诗风骨遒上,后人称之为"","七子"分别是,孔融、陈琳、王粲、徐干、阮瑀、应玚、刘桢。
④.建安骨:建安风骨,指建安时期以曹操父子和“建安七子”的诗文创作风格为代表的文学风格。建安,为汉献帝(196-220)的年号。
⑤.小谢:指谢朓(464-499),字玄晖,南朝齐诗人。后人将他和谢灵运并举,称为大谢、小谢。这里用以自喻。
⑥.清发:指清新秀发的诗风。发,秀发,诗文俊逸。
⑦.逸兴(xīng):飘逸豪放的兴致,多指山水游兴。王勃《滕王阁序》:"遥襟甫畅,逸兴遄飞"。李白《送贺宾客归越》:"镜湖流水漾清波,狂客归舟逸兴多"。
壮思:雄心壮志。
⑧揽是摘取的意思。是明月或是日月有争议。
⑨.称(chèn)意:称心如意。
⑩明朝(zhāo):第二天早晨。
散发:不束冠,意谓不做官。这里是形容狂放不羁。古人束发戴冠,散发表示闲适自在弄扁舟:乘小舟归隐江湖。参考《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》注25。
⑾.弄扁(piān)舟:指隐逸于江湖之中。扁舟,小船。春秋末年,范蠡(li)辞别越王勾践,“乘扁舟浮于江湖”(史记——货殖列传)。
译文
弃我而去的昨天已不可挽留,
扰乱我心绪的今天使我极为烦忧。
万里长风吹送南归的鸿雁,面对此景,正可以登上高楼开怀畅饮。
你的文章就像汉代文学作品一般刚健清新。而我的诗风,也像谢朓那样清新秀丽。
我们都满怀豪情逸兴,飞跃的神思像要腾空而上高高的青天,去摘取那皎洁的明月。
好像抽出宝刀去砍流水一样,水不但没有被斩断,反而流得更湍急了。我举起酒杯痛饮,本想借酒消去烦忧,结果反倒愁上加愁。
啊!人生在世竟然如此不称心如意,还不如明天就披散了头发,乘一只小舟在江湖之上自在地漂流(退隐江湖)罢了。
写作背景
李白于742年(天宝元年)怀着远大的政治理想来到长安,任职于翰林院。二年后,因被谗毁而离开朝廷,内心十分愤慨地重又开始了漫游生活。在753年(天宝十二年)的秋天,李白来到宣州,他的一位官为校书郎的族叔李云将要离去,为饯别行人而写成此诗。诗中并不直言离别,而是重笔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牢骚、愤懑。
李云:又名华,是李白的族叔。是当时著名的散文家,曾任秘书省校书郎,天宝十一年任监察御史。著有《含元殿赋》,此外还写有《鲁山令元德秀墓碑》碑文,颜真卿书,李阳冰篆额,时称“四绝碑”。独孤及《检校尚书吏部员外郎赵郡李公中集序》中记载:“(天宝)十一年拜监察御史。会权臣窃柄,贪猾当路,公入司方书,出按二千石,持斧所向,列郡为肃。”可见李云为官的刚直、清正和不畏权贵。这首诗是在李云行至宣城与李白相遇并同登谢朓楼时,李白为之饯行而作。全诗辞语慷慨豪放,抒发了诗人怀才不遇的激烈愤懑,表达了对黑暗社会的强烈不满和对光明世界的执著追求。
赏析
这首诗先写虚度光阴、报国无门的痛苦,而后赞美主客双方的才华与抱负,最后以挥洒出世的幽愤作结。全诗感情色彩浓烈,情绪如狂涛漫卷,笔势如天马行空。
诗中抒发年华虚度、壮志难酬的苦闷,盛赞汉代文章、建安风骨及谢眺诗歌的豪情逸兴,最后流露出消极处世的情绪。
诗的开头显得很突兀,因为李白当时很苦闷,所以一见到可以倾诉衷肠的族叔李云(李华),就把满腹牢骚宣泄出来。李白于天宝初供奉翰林,但在政治上不受重视,又受权贵谗毁,时间不长便弃官而去,过着飘荡四方的游荡生活。十年来的人间辛酸,作客他乡的抑郁和感伤,积聚在心头,今天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。
“长风”两句借景抒情,在秋高气爽之日,目接风送秋雁之境,精神为之一振,烦恼为之一扫,感到心与境合得舒畅,酣饮高楼的豪情油然而生。
“蓬莱”两句承高楼饯别分写主客双方。以“建安骨”赞美李云的文章风格刚健。“中间”是指南朝;“小谢”是指谢眺,因为他在谢灵运(大谢)之后,所以称小谢。这里李白是自比小谢,流露出对自己才能的自信。“俱怀逸兴壮思飞,欲上青天览明月”一句抒发了作者远大的抱负。并且“览”字富有表现力。用了夸张的手法。抒发了作者的远大抱负。
“抽刀”一句用来比喻内心的苦闷无法排解,显得奇特而富有创造性。“举杯”一句道出了他不能解脱,只能愁上加愁的不得志的苦闷心情,同时也抒发了离别的悲伤。
最后两句是诗人对现实不满的激愤之词。李白长期处于不称意的苦闷之中,不得不寻求另一种超脱,即“散发弄扁舟”。逃避现实虽不是他的本意,但当时的历史条件和他不愿同流合污的清高放纵的性格,都使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出路。这首诗运用了起伏跌宕的笔法,一开始直抒胸中忧愁,表达对现实强烈不满。既而又转向万里长空,精神一振,谈古论今,以小谢自比自己,表露出自己“欲上青天揽明月”的远大抱负。接着诗人又从美丽的理想境界回到了苦闷的现实当中,只得无奈地选择逃避现实。全诗大起大落,一波三折,通篇在悲愤之中又贯穿着一种慷慨豪迈的激情,显出诗人雄壮豪放的气概。
1、《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》中表明“云”与己都有凌云壮志的诗句是:
俱怀逸兴壮思飞,欲上青天览明月。
2、诗中李白用比兴手法写出愁多的诗句是:
抽刀断水水更流,举杯消愁愁更愁。
3、诗中诗人的心理变化历程是什么?
愁苦烦忧——振奋——更加愁苦。
4、有人认为诗的最后两句表现出了诗人消极的态度,对此,你是如何认识的?
李白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在当时的条件下是无法解决的。因此,他总是陷于“不称意”的苦闷中。而且,只能找到“散发弄扁舟”这样一条摆脱苦闷的出路。这样做不免有些消极,但是他这样做也是在表示对恶势力的不屈服,表示与现实社会的决绝。
屈原者,名平,楚之同姓也。为楚怀王左徒。博闻强志,明于治乱,娴于辞令。入则与王图议国事,以出号令;出则接遇宾客,应对诸侯。王甚任之。
上官大夫与之同列,争宠而心害其能。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,屈平属草稿未定。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,屈平不与,因谗之曰:“王使屈平为令,众莫不知。每一令出,平伐其功,曰以为‘非我莫能为也。’”王怒而疏屈平。
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,谗谄之蔽明也,邪曲之害公也,方正之不容也,故忧愁幽思而作《离骚》。“离骚”者,犹离忧也。夫天者,人之始也;父母者,人之本也。人穷则反本,故劳苦倦极,未尝不呼天也;疾痛惨怛,未尝不呼父母也。屈平正道直行,竭忠尽智以事其君,谗人间之,可谓穷矣。信而见疑,忠而被谤,能无怨乎?屈平之作《离骚》,盖自怨生也。《国风》好色而不淫,《小雅》怨诽而不乱。若《离骚》者,可谓兼之矣。上称帝喾,下道齐桓,中述汤、武,以刺世事。明道德之广崇,治乱之条贯,靡不毕见。其文约,其辞微,其志洁,其行廉。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,举类迩而见义远。其志洁,故其称物芳;其行廉,故死而不容。自疏濯淖污泥之中,蝉蜕于浊秽,以浮游尘埃之外,不获世之滋垢,皭然泥而不滓者也。推此志也,虽与日月争光可也。
屈平既绌,其后秦欲伐齐,齐与楚从亲,惠王患之。乃令张仪详去秦,厚币委质事楚,曰:“秦甚憎齐,齐与楚从亲,楚诚能绝齐,秦愿献商、於之地六百里。”楚怀王贪而信张仪,遂绝齐,使使如秦受地。张仪诈之曰:“仪与王约六里,不闻六百里。”楚使怒去,归告怀王。怀王怒,大兴师伐秦。秦发兵击之,大破楚师于丹、淅,斩首八万,虏楚将屈匄,遂取楚之汉中地。怀王乃悉发国中兵,以深入击秦,战于蓝田。魏闻之,袭楚至邓。楚兵惧,自秦归。而齐竟怒,不救楚,楚大困。
明年,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。楚王曰:“不愿得地,愿得张仪而甘心焉。”张仪闻,乃曰:“以一仪而当汉中地,臣请往如楚。”如楚,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,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。怀王竟听郑袖,复释去张仪。是时屈原既疏,不复在位,使于齐,顾反,谏怀王曰:“何不杀张仪?”怀王悔,追张仪,不及。
其后,诸侯共击楚,大破之,杀其将唐昧。
时秦昭王与楚婚,欲与怀王会。怀王欲行,屈平曰:“秦,虎狼之国,不可信,不如毋行。”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:“奈何绝秦欢!”怀王卒行。入武关,秦伏兵绝其后,因留怀王,以求割地。怀王怒,不听。亡走赵,赵不内。复之秦,竟死于秦而归葬。
长子顷襄王立,以其弟子兰为令尹。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。屈平既嫉之,虽放流,眷顾楚国,系心怀王,不忘欲反。冀幸君之一悟,俗之一改也。其存君兴国,而欲反覆之,一篇之中,三致志焉。然终无可奈何,故不可以反。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。人君无愚、智、贤、不肖,莫不欲求忠以自为,举贤以自佐。然亡国破家相随属,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,其所谓忠者不忠,而所谓贤者不贤也。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,故内惑于郑袖,外欺于张仪,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、令尹子兰,兵挫地削,亡其六郡,身客死于秦,为天下笑,此不知人之祸也。易曰:“井泄不食,为我心恻,可以汲。王明,并受其福。”王之不明,岂足福哉!
令尹子兰闻之,大怒,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,顷襄王怒而迁之。
屈原至于江滨,被发行吟泽畔,颜色憔悴,形容枯槁。渔父见而问之曰:“子非三闾大夫欤?何故而至此?”屈原曰:“举世混浊而我独清,众人皆醉而我独醒,是以见放。”渔父曰:“夫圣人者,不凝滞于物,而能与世推移。举世混浊,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?众人皆醉,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?何故怀瑾握瑜,而自令见放为?”屈原曰:“吾闻之,新沐者必弹冠,新浴者必振衣。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者乎?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。又安能以皓皓之白,而蒙世之温蠖乎?”乃作《怀沙》之赋。……于是怀石,遂自投汨罗以死。
屈原既死之后,楚有宋玉、唐勒、景差之徒者,皆好辞而以赋见称。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,终莫敢直谏。其后楚日以削,数十年竟为秦所灭。……
太史公曰:“余读《离骚》《天问》《招魂》《哀郢》,悲其志。适长沙,观屈原所自沉渊,未尝不垂涕,想见其为人。及见贾生吊之,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,何国不容,而自令若是!读《鵩鸟赋》,同死生,轻去就,又爽然自失矣。”